据说，关于人类起源的故事被改写了……？

不知道各位看官有没有注意到，最近一段时间，“人类起源或将改写”成了充斥各大媒体的一个另类的关键词。人类是地球上唯一一个会好奇自己“从哪里来”的物种，您作为人类的一员，是不是也有些疑惑，考古学家究竟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人类起源的历史真的那么容易被改写么？

让我们先来了解一下最近都发生了什么。

最近“人类起源或将改写”新闻

先说说远在非洲的纳勒迪人（Homo.Naledi）。这是一批在南非新发现的人属化石，位于约翰内斯堡西部山谷的一处窄小洞穴深处，共有超过15个个体的1500多块骨骼。尽管目前还没有明确的测年结果，纳勒迪人在人类演化谱系中的地位也难以确认，但它们特殊的化石形态与发现位置，仍极大丰富了我们对于人属成员多样性的认识。

这则新发现，成为了10月《美国国家地理》杂志的封面。

10月《美国国家地理》封面

再来看看近在眼前的于湖南发现的47颗牙齿。这批牙齿发现于道县福岩洞遗址，具有明确的现代人特征（也就是说，跟我们的牙齿已经很像啦），但测年结果却非常早，在距今8-12万年。

这则新发现，登上了英国著名科学杂志《自然》10月15日这一期。

10月15日《自然》书影

看到这里您也许会失望，哦，不就一堆骨头和牙么，除了数量多了点，年代早了点，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别急，要理解它们的重要性，需要从我们已有的有关人类起源的知识讲起。

人类的起源？

要了解人类起源，必须先了解谁是我们的“祖先”（不是我们在动物园看到的猩猩和猴子啦！)。

目前公认的最早的人科成员是南方古猿（Australopithecus），主要分布于南非到东非的热带树林草原区，时代距今400万年至100万年左右。与其他灵长类近亲相比，它们最显著的进步就是已经会直立行走。

位于东非大裂谷的埃塞尔比亚发现的著名的Lucy化石就是南方古猿的典型代表。叫Lucy的原因，是因为发现这组化石时，考古营地正在播放Beatles的名曲《Lucy in the Sky with Diamonds》。去年女神斯嘉丽·约翰逊出演的电影《超体》（英文名《Lucy》），也是从它身上得到的灵感。

Lucy化石

之后的一个里程碑是距今250-150万年前，活动于东非、南非的能人（Homo habilis）的出现。与南方古猿相比，能人在很多方面都显得更为进步，比如平均脑量增大到610cc左右、具备更完善的双足直立行走能力、肢体比例和骨骼形态也更接近现代人，但最重要的是，他们已经能够制造工具。一般认为，能人是于奥都威峡谷发现的一系列年代较早的石器的制造者。直立人的代表化石例如于东非肯尼亚发现的KNM-ER 1813号人头骨。

KNM-ER 1813号人头骨化石

然后就是著名的、距今190万年以降的直立人（Homo erectus）。从这一阶段开始，人类第一次离开了生活了几百万年的非洲老家，踏入了广袤的亚欧大陆。他们的体质特征进一步进化，脑量增加到800cc以上，肢体比例也更加接近现代人，能够适应长距离的迁徙移动，对新的环境的适应能力也更强，既能hold住干旱、高度季节性的非洲气候，也能在欧亚相对寒冷的环境中生存。

与简单敲打即投入使用的奥都威石器相比，他们使用的石器也更为先进。在非洲，两面加工、刃缘对称的阿舍利手斧就是在他们生活的距今150万年左右出现的。广为人知的周口店北京猿人化石就是东亚直立人的典型代表。

周口店北京猿人

接下来的人类演化历程在亚欧大陆的东西两侧，讲述方式有些不同。

在欧洲、非洲和西亚，直立人之后主要活跃的人群被称为海德堡人（Homo heidelbergensis），并认为他们是已经绝灭的尼安德特人（Homo neanderthalensis）和后来也走出了非洲，最终遍布全球的智人（Homo sapiens，即现代人）共同的祖先；而国内则多使用“早期智人”来命名这一阶段的人类化石，并认为他们是由本地的直立人演化而来，进一步进化为本地的晚期智人（即现代人）。

尼安德特人化石

需要注意的是，如上这些例如“南方古猿”、“直立人”之类的名词，其实更多是依据现在发现的有限化石材料的特征给出的分类术语，它们之间的演进关系还不是十分清楚，很可能不是简单的线性演进，而是复杂的树状甚至网状演进。不同种属、不同时空下，人类的演进很可能十分复杂，还有待进一步的研究。

唠叨了这些，我们可以再回过头来看看这两例“重大发现”究竟重要在哪里了。

还是先说南非的纳勒迪人。

纳勒迪人化石

从发现数量和保存状况来看，这批材料已经十分难得。在一个洞穴中出现超过15个个体的人类化石，意味着对这个物种的研究已经可以到达群体层面，比如生活史、人群结构等，而不仅仅是个体特征；这对于我们全面认识早期人类有很大帮助。

从化石材料本身看，这批化石有很多介于南方古猿和直立人之间的过渡特征，比如手腕的骨骼已经非常现代但手指弯曲仍保留较强的攀爬能力，比如腿脚的骨骼结构已经与现代人无异但脑量还非常小仅略高于黑猩猩等等，可能会为我们重新认识早期人属成员提供新的视角。

从发现的地理范围看，这些南非的化石还表明，探索早期人类的演化不能再局限于东非大裂谷地区，南非和其他相关地区的材料也应当受到足够的重视。

纳勒迪人

此外，发掘者对这批材料形成原因的解释也引起了很大关注。

因为材料发现于一个现代人进入都十分困难的窄长水平深洞内部，也基本见不到动物化石，研究者在排除了意外集体死亡和流水作用的可能性后，认为这是这个物种有意识地埋葬同伴的一种方式，并且出于照明需要在这一过程中已经会使用火，大大提前了两者的上限时间。

一般认为，有意识地人工埋葬是典型的“现代人行为”，用火问题存在较大争议，但通常认为也不会早于直立人阶段；纳勒迪人是否真地会有意识人工埋葬、用火，可能尚需进一步的研究工作。特别是有关洞穴遗址的堆积形成过程，著名的古人类学家利基就坚持认为，化石的形成受到了外力的作用，洞内一定还有尚未发现的出口。此外，化石的年代也是探讨这批材料在人类演化谱系中的地位的关键，但目前尚没有可靠的测年数据发表。

纳勒迪人化石

而湖南道县发现的这47颗牙齿，则主要是因为其与“现代人的出现”这一重大课题密切相关而备受瞩目。

从直立人之后的人类演化阶段在旧大陆东西两侧使用的不同命名体系就可以看出，关于解剖上的现代人的出现，存在两种不同的解释体系。一种是“单一起源假说”，认为现代人起源于非洲，之后向世界各地扩散，取代了当地更古老的人群；另一种是“多地区起源假说”，认为世界各地的现代人，是由当地更古老的人群逐渐进化而来的。

《自然》所发道县发现的牙齿

湖南道县福岩洞发现的这47颗牙齿，测年结果为距今12万年-8万年，恰好处于探索现代人在亚欧大陆出现的关键节点。目前公认的亚欧大陆最早的现代人化石发现于西亚地区的斯虎尔（Skhul）和卡夫泽（Qafzeh），年代距今15万年左右；而之后这一区域发现的、获得学界普遍认可的现代人化石年代大多集中在5万年以内，这中间就存在很大缺环。而道县这47颗牙齿，正好填补了这段空白。

对于这一发现，持不同观点的学者也有其各自的解释体系。认同“单一起源假说”的学者据此修正了现代人从非洲到亚欧大陆的迁徙路线，认为其到达西亚后并未继续向北进入欧洲，而是首先向东扩散，这种路线的选择可能与他们还不太能适应北方的寒冷天气有关，抑或显示出他们曾遭遇过来自长期生活在欧洲的土著居民——尼安德特人的巨大压力；坚持“多地区起源假说”的学者则认为，这恰恰是东亚地区人类连续进化的有力证据。

据报道，关于这47颗牙齿的古DNA研究工作也即将展开，可能会为现代人起源问题提供重要材料。

《自然》所发道县洞穴实景

通过上述介绍可以看到，人类起源其实是个异常复杂的话题，想要改写这个故事绝非易事，相关问题的解决需要考古学、古人类学、年代学、地质地貌学、分子生物学等等多方面的综合研究、全面考察，并在长期持续的、大范围的田野工作中不断检验和修正已有的认识。

这两处重要的发现，虽然可能并不适合用“彻底改写人类起源历史”等夸张的辞藻修饰与阐发，但确实大大丰富了我们对于自己祖先的认识。两处遗址的相关研究工作仍然在持续进行中，让我们一起期待进一步的发现。

（文中图片来自网络）

作者：冯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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